追溯我国原始社会时期,其时流传着众多关于母系社会的神话传说。具体在长江流域,尤其是春秋、战国时期的楚国,楚文化典籍中也包涵着众多女性神话传说,她们源于中华文化神女传说谱系,又独具地域特色,内涵丰富,源远流长。如屈原《九歌》11篇祭祀诸神的民歌,就有4篇是祭祀楚地的女神,分别是《云中君》《湘夫人》《少司命》和《山鬼》。此处选取楚地神话传说中几位代表性神女——帝之二女、汉上游女、巫山女神,浅议楚地神女传说、女神形象及其文化意蕴。
一、帝之二女:斑竹一枝千滴泪
在楚文化中,女性神话传说流传最广的是舜与娥皇、女英的故事。相传,娥皇、女英是帝尧的两个女儿。西汉刘向《列女传·有虞二妃》云:“有虞二妃,帝尧二女也,长娥皇,次女英。”《山海经·中山经》里亦有帝之二女记载:“洞庭之山,帝二女居之,是常游于江渊。”帝尧年老时,听说舜很有德行,他有意把帝位禅让给舜,便将自己的两个女儿下嫁了给了舜。《尚书·尧典》记载:“厘降二女于妫汭,嫔于虞。”司马迁在《史记·五帝本纪》记载更为详细,娥皇、女英嫁于虞舜之后,孝敬老人和睦邻里,尽心尽力辅佐舜,克服各种困难,辅助治理天下。后来,舜南巡死于苍梧,《山海经·海内经》云:“南方苍梧之丘,苍梧之渊,其中有九嶷山,舜之所葬。”二女往寻至九嶷山,抱竹痛哭泪染青竹。晋代张华《博物志》记:“尧之二女,舜之二妃,曰湘夫人。帝崩,二妃啼,以涕挥竹,竹尽斑。”《述异记》中也有相似的记载。因此,毛泽东在《七律·答友人》诗中写道:“九嶷山上白云飞,帝子乘风下翠微。斑竹一枝千滴泪,红霞万朵百重衣。”其中,“斑竹一枝千滴泪”即是引用娥皇女英“泪下沾竹”的典故,来赞美帝之二女对舜的忠贞爱情。
二、汉上游女:神女弄珠
汉水是一条历史悠久的文化之河,是中华文明发祥地之一。早在先秦时期,汉水已取得了文化大河的地位。《左传》云:“汉,水之祥也。”早在原始社会,居住在此地的人们,就对自然、山川、河流进行祭祀,由此便有了汉水女神的故事。
最早记载汉上女神的文献是《诗经·周南·汉广》:“南有乔木,不可休兮。汉有游女,不可求思。汉之广矣,不可泳思。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。”《韩诗》曰:“汉有游女,不可求思。薛君曰:游女,汉神也。”
关于神女弄珠或游女佩珠的记载,则出自西汉刘向所撰《列仙传·江妃二女》:“江妃二女者,出游于江汉之湄。逢郑交甫,见而悦之,不知其神人也。谓其仆曰:‘我欲下请其佩。’……遂手解佩与交甫。交甫悦受,而怀之中当心。趋去数十步,视佩,空怀无佩。顾二女,忽然不见。”文中讲述了汉水神女传说:周人郑交甫适楚,巧遇在汉水边嬉戏的二女,便向二女索要佩珠,女子将佩珠赠他而后道别,及至郑交甫回望二女,女子却已杳无踪迹,怀中佩珠亦不见。郑交甫才恍然大悟二女乃是汉水女神。得佩又失佩、希望与失望、可望而不可及,勾画出一幅美妙的人神交往图画。此后,汉上游女佩珠形象延绵不绝,被历代诗人骚客所演绎传唱。曹植《洛神赋》有“从南湘之二妃,携汉滨之游女”。李白诗《岘山》亦云:“弄珠见游女,醉酒怀山翁。”欧阳修《汉水行》也曾唱道: “沧波荡漾浴明月, 疑是弄珠游美人。”诸多诗词歌赋不仅丰厚了汉水女神高洁华贵的形象,也反映了古今文人对美好爱情的渴望与追求。
三、 巫山女神:旦为朝云,暮为行雨
巫山女神,或称高唐女神,名为瑶姬,是先秦时期流传在我国南方楚地的一则神话中的女性神人。其原型为炎帝之女。《山海经·中次七经》云:“姑媱之山,帝女死焉,其名曰女尸,化为窰草,其叶胥成,其华黄,其实如菟丘,服之媚于人。”
巫山女神的神话传说源自宋玉的《高唐赋》与《神女赋》。《高唐赋·序》中描述了楚怀王和巫山神女的故事:
“昔者先王尝游高唐,怠而昼寝,梦见一妇人,曰:‘妾巫山之女也,为高唐之客,闻君游高唐,愿荐枕席。’王因幸之。去而辞曰:‘妾在巫山之阳,高丘之阻,旦为朝云,暮为行雨,朝朝暮暮,阳台之下。’旦朝视之,如言,故为立庙,号曰‘朝云’。”
此处留下了女神 “妾在巫山之阳”和“旦为朝云,暮为行雨”相关信息。《神女赋》正文则记载:
“夫何神女之姣丽兮,含阴阳之渥饰。披华藻之可好兮,若翡翠之奋翼。其象无双,其美无极;毛嫱鄣袂,不足程式;西施掩面,比之无色。动雾以徐步兮,拂声之珊珊。望余帷而延视兮,若流波之将澜。奋长袖以正衽兮,立踯躅而不安。”
这里更加具体细致描绘出女神的外貌、衣着、体态与神情,刻画了巫山女神美丽、端庄、温柔的东方美人气质。自宋玉“两赋” 以后,文学创作中屡现“楚王空有阳台梦,惹得骚人咏不休”典故,巫山女神形象日趋丰满至今。
四、小结
古史神话本源于原始人类对自然的崇拜,是一种原始的、幻想性很强的、不自觉的历史零星记忆。楚地神话传说亦是如此,基于对自然的崇拜,楚地女神多为山水河湖之神。楚地神女形象塑造与传颂,多出自于楚地独有的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楚辞作品,以屈原、宋玉为代表的楚文人把神女的品格从原始母系社会中脱离出来,并赋予楚文化中追求爱情、浪漫、自由的意蕴,进而展现出楚地女神自然脱俗、美伦美奂的意蕴特质。神女是美的化身,楚人对神女完美形象的塑造与追求,也体现了楚文化所具有的开放融会、追新逐奇的开拓进取精神。这些楚地神女文化意象,通过后人不断重构再创造,成为我国文学创作中女性形象的重要源头。
(作者系湖北省社科院文史研究所研究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