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中华书局委托,我承担点校整理唐宋类书《白孔六帖》项目。唐代白居易为积聚写作材料而自编一部类书(兼有“百科全书”和“资料汇编”性质),后称之为《白氏六帖》,孔子后裔、宋代孔传依《白氏六帖》体例续撰《孔氏六帖》。南宋末年,时人将二书合并刊刻,名为《白孔六帖》,自此,世间通行《白孔六帖》刊本,而作为《白孔六帖》祖本之一的《孔氏六帖》不再有单刻本印行,以致迄今仅有南宋乾道二年(1166)泉南初刊孤本存世。
南宋刻本《孔氏六帖》(以下简称《孔帖》)30卷,台北故宫博物院典藏29卷,北京国家图书馆珍藏1卷,两处所藏是否为同一版本?是否为同一本书?这是我们极感兴趣的问题。
承蒙台湾暨南国际大学历史系主任李广健教授的盛情邀请,我和胡艳萍于2012年9月至12月到台湾作学术访问和短期研究,有幸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查阅《孔帖》。该院图书文献馆为我们访书给予了很大的便利和特别的关照,破例提供《孔帖》宋刻原书,我们得以在3个月的时间内,静心校读珍罕孤本,收获颇丰,感慨良多。
宋版《孔帖》系清乾隆、嘉庆时宫廷善本书库“天禄琳琅”所收藏,后辗转到台北,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,几十年来,大陆人士无法查阅该书。随着两岸文化交流的加强,我们终于识得“庐山真面目”,感叹此书版本精良,书品上乘,是古籍中的奇珍。它在文献学、版本学、校勘学和历史学上有很高的价值,弥足珍贵。这些问题拟在以后专文论述,这里只谈谈台北所藏《孔帖》29卷与北京所藏《孔帖》1卷的关系。
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刘美玲副研究员曾研究过《白氏六帖》、《孔氏六帖》的存散与流传,注意到台北所藏《孔帖》缺卷十一,而北京所藏《孔帖》恰为卷十一;又核查两处刻本版式均为版心白口、左右双边,行格字数有相同者,她“虽然无法实現比对”两地藏本,仍推测“两藏本为同刊本”。我在北京查阅过《孔帖》卷十一;在台北,又校阅了《孔帖》29卷,两相比对,有进一步的认知,同刘美玲副研究员有过交流,今补举数证,以成两岸所藏为同一刻本之共识。
其一,台北所藏《孔帖》缺卷十一,但总目录有卷十一的门目,计有“帝德”、“祥瑞”、“铭功”、“图书”、“封禅”以及“对见”、“对问”、“谏诤”等共36门,与北京所藏《孔帖》卷十一完全一致。
其二,两处所藏《孔帖》版口相同,即均有黑双鱼尾,版心上端刻有该版面字数,下端有刻工姓名,北京藏的卷十一,刻工署名者是:余简、余明、陈仁、叶彦、吴友、吴忠、吴佐、刘柯、刘全、刘中等,他们也是台北所藏29卷本的刻工,证明两地所藏为同刻本。
其三,两地藏本钤印相同,即有清宫“天禄琳琅”的藏书标志。北京藏的卷十一在该册扉页上从上而下钤朱文方印三枚,即“五福五代堂宝”、“八徵耄念之宝”和“太上皇帝之宝”。首页正上端钤“乾隆御览之宝”椭圆朱印,右上端钤“天禄继鉴”方形白文印。正文末页正上端钤“乾隆御览之宝”椭圆朱印,右上端钤“天禄琳琅”方形朱文印。这6枚印及所钤位置与台北所藏19册29卷完全一致。值得注意的是,乾隆“天禄琳琅”所藏善本书于嘉庆二年(1797)毁于火灾,嘉庆年重新征集天下善本书,这些书除钤有前面所说的乾隆5枚朱文印之外,“天禄继鉴”方形白文印则是嘉庆帝藏书的标志。由此可认定,北京、台北所藏《孔帖》应是嘉庆重收的“天禄琳琅”藏书。
其四,《孔帖》30卷,三分之二卷首页有“文渊阁印”,说明此本原藏明代皇室内廷,而各卷首页第一行下方又钤有“臣筠”、“三晋提刑”两枚方形朱文印,《天禄琳琅书目后编》注明《孔帖》“四函、二十册”为“商邱宋氏藏本”,表明《孔帖》自明宫廷流出后为山西按察使宋筠所收藏,并于嘉庆年间送入内府为“天禄琳琅”藏书,这时的《孔帖》为二十册,未曾分割。现在台北所收藏的19册29卷分四函包装,除一函包含4册外,其它3函均为5册,没有任何一函有空隙容纳卷十一那一册了。也就是说,内府依据乾隆的规定,宋版书“函以锦”,《孔帖》是按19册制作包装锦函的,而涉及“帝德”的第十一卷(即第7册)则可能因宫内帝王拿去阅览而未归还书库,以致流失分离。值得庆幸的是,孤本《孔帖》如今虽分藏海峡两岸,但毕竟是足本存世,留给后人的不会是残本的缺憾。
近日欣闻台北故宫博物院已向国家图书馆商借馆藏的《孔帖》第十一卷等善本书,以促“天禄琳琅”合壁展出,并计划让这批分别典藏于两岸的善本书合壁出版,这是嘉惠学林的善举,我们乐观其成。
图为作者(左)在台北故宫博物院阅校《孔氏六帖》